又听见椅子发出吱呀声,是在午睡时间,忘了是哪一天午睡,或许,那些我没来得及醒过来的晚上,它也在发声,独自地用整个身躯发声。声音是刺痛耳膜的,像人在叹息。
早上起来,总会发现椅子下有细碎的粉末,猜是衰老的物理表现,躲过了那么多的风吹日晒,人来人往,躲不过的,只是时间,吱吱呀呀地不间断。
时间是个锤子,敲坏了椅子,也坏了很多人事。
冬天来临,奶奶的泡腿木桶派上用场,热气腾腾的半米高的水,前几年竟还逞强似的自己搬,我今年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搬了。要强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会服老?看她将双腿缓缓放入桶中,水是那样热,她却毫不犹豫,打趣说,一把老骨头了,没你们细皮嫩肉的娇气。双手握拳头,敲打着奶奶的后背,她说脖子右边酸痛得很,肩关节像被锁住似地骨头发紧,我站在那儿,双手想再快上几拍,锤走她的劳累,但时间的敲打总比我快,于无形之中奶奶快要74岁了。
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在家的日子,又总是时不常地听她说起自己,那些老了的事,老了的事实,一声声,一语语,没人可阻止,像没人可挽留一样。"我这个人咯,忘性比记性大""在外边注意身体,最近天一冷我就着凉了,老啦老啦""没做啥,以后老了才干不动呢"。
皱纹,老年斑,松眼泡等等是衰老外在的音讯,还有同龄人的侃聊我把它称为自黑。前年冬天,奶奶腿疼得厉害,在陪她去医院路上,遇到她的老熟人,看着我们,其实只是看着我奶奶,说了句老家伙不中用喽什么的。我本应该懂的,彼此无恶意的玩笑而己,但想怼她是个瘸子的话就在嘴边,那些老人的口无遮拦,却恶毒地刺痛我的心。
那是几十年的距离,中间隔着那么大的世界,老人含混地呼唤整个世界:"我在老去"。可惜,它们却堵在过去,被发掘于将来,现在的我尽力地回答,我搜刮着所有的词汇,总逃不出嗯,千言万语说不明白,只剩一个嗯。
嗯,奶奶,椅子旧了,嗯,奶奶,你也老了,我一直在听。(供稿人:李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