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可哪有那么好的事,人生若只如初见,求一个陌路擦肩也好过余生寂灭。又说但相见争不不见,不见便不念,更没有后来的肝肠寸断。说来即便是相知相守,也抵不过命运无常,我爱你,只是长安已错。若客官不急,且暂歇一歇,听说书人讲上几个见与不见,守与不守的故事吧。
不如初见
天佑二十三年春,企国大败,公子连华入陈为质。
一
“年年杨柳色,送与远行人。”婉转的歌声回响在江岸。长堤柳陌,微雨朦胧,平时喧嚣的望归河畔只落弋一人红衣灼灼。
不远处行来的画舫上有白衣公子倚栏浅笑,清贵寂落。
“啪啪啪……”
随着掌声响起,落弋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不可察的带上一丝慌乱,随即敛去神色,矮身行礼。
“公子见笑了。”
“烟波浩渺,水色潋滟,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连华请姑娘上船一聚。”
他遥遥伸出手,衣袂翩飞,定格在她眼前。
二
再相见,正逢凤仪阁花魁献艺。
连华坐在二楼,依旧一袭白衣,饮尽杯中的酒。
“花魁?倒不知是何模样……”
台上大红绸带轻飘,烛火一闪,已多了一个红色身影。甩袖回身,华贵的长袍散落,如同盛开的牡丹。
“是她!”连华兴味盎然地望着出场的女子,兴趣所至,转眼已落在台上,毫不在意四周的惊乱。连华方要上前,谁知红色衣袖拂过,抓了个空。性致勾了起来,干脆就在台上过起了招。身影纠缠,迷乱了人眼。
“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话音刚落,落弋人已退至台后。
连华看着手中面纱,笑得清贵无瑕。
此后,出双入对,花前月下。仿佛此刻便是永恒。如果没有了后来的天意弄人。
三
“落弋,你该明白我如今是何处境。走吧,去哪里都好,离开我。”他浅笑依旧,目光中是说不出的挣扎。
“公子不弃我,落弋怎敢相负?”她笑的明艳,堪比身上红衣。
陈王国宴,舞姬行刺。连华含笑看着前方混乱:落弋,今日过后,我带你回企国看桃花开遍。
一晃神,只见一片大红弥漫,胸前白刃滴血,血色晕染衣袖,像是红梅开遍。
他回首,挑眉,未闻四周任何声音。
“落弋?”
红衣飒飒,她笑的妖娆。“公子,真是抱歉了,落弋也想和你离开,只是落弋封号……靖安。”
“靖安……呵,我早该想到的!靖安……长公主……”连华失神,仿佛还是那袭红衣,映着沙堤柳陌,低吟年年柳色送与离人……
四
又一岁春,柳色如故,画舫还新。只是柳岸下红衣如凝固的火焰,再跳动不起来。
“公子……若有一天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落弋真愿与你去看企国桃花……三月春朝好,花色入金樽。年年杨柳色,送与远行人。不知君归处,相思岁岁吟。”
两步外马车行过,车帘下一角白衣闪过。
“杨柳色……远行人……”
擦肩,陌路。
纵是相思刻骨,不如只若初见。她还是墨发红裳的姑娘,他还是浅笑白衣的公子,两不相误,各安天涯。
终生误
一误终生,
鬓裁春色花点绛。
几多痴妄,
梦里长干巷。
醒念初逢,
醉念长亭上。
堪思量,
不如相忘,
好却多情障。
――《点绛唇.终生误》
你相信只一眼便颠倒了整个世界吗?
我相信。
初见易清落时正值重阳,那一天成了水轩一生的执念。
“你……”平时八面玲珑的她,第一次对人失了言语,笑的肆意泪却止不住的滑落。只因看到他时,除却那若有若无的清寂再想不起任何形容。
“我来听你弹琴。”
那日,楼上雅间内响了一日的琴,不成曲调,唯有寂寞。
琴音终了,他拂袖转身。水轩生平第一次温婉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恰逢重阳,你便唤我易九吧。”
生平爱美寻美的她,却在从此后再也提不起一丝兴致。朱红楼阁内,常常响起整日的琴声。
经年已过,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易清落,一个冷清的名字。他们相处仍如初见时,不问来意,不问归处。
“听罢这次琴,我便不再来了。”他平稳的语气从未变过,仿佛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
“你要去哪?”水轩脸色苍白,手下琴弦已断。
易清落未曾回答,只一双眼看着她,隔着袅袅檀烟,空的放不下任何东西。
临走时,他听水轩喃喃道,“你一定要幸福,才算不辜负这风月韶华。”
“水满则溢,上苍是不会让我这样的人顺遂的。”
此后,再无寻欢楼主。
楼内人最后见水轩时,是在一座古庙内。她同往来的信徒一般拜倒在佛前。
“你不是从来不信佛吗?”
“我不信佛,只因我无所求。可如今,除了求佛以外,我如何能求一人安好呢?”
“到底是和模样的人让你放弃一切?”有人好奇的问。
“我忘了他的模样,只知道那是一个寂寞的人。”
“寻找到最美的人,为之放弃了一切,却忘了他的模样,你这不是太惨了。”
“见过那样的人,才知道世间再没有美色能入我眼。”
水轩笑而不语:只因我看到你时,所有都已成空。你一定会很好的,我不求佛助你渡难,只求命运把我所有的欢喜都送给你。
她再不曾打听过他的任何事:天涯之外,我知道你一定安好。
偶尔回想起,她都问自己,如果不曾见过会怎样?她笑着摇头,若不曾见,此生不过虚度。
他本身便是一个劫,无论见或不见,都无从躲避。就此,终生已误。
长安错
“锦哥哥,韶儿下个月就及笈了。”花丛中少女笑的烂漫。
“好,等你长大了,就做锦哥哥的新娘好不好?我定护你一世长安。”玄衣少年温柔的看着女孩,目光中满是宠溺。
“锦哥哥……”
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有些东西早以不复当初。楚氏有女,名动京华。才通文武,姝色无双。
“迟锦,你真当如此?”楚韶拿剑指着面前的人。
“韶儿,你再等我些时日,待我君临天下,江山为聘,许你一世长安。”
“若这是你所愿,我帮你就是了。”楚韶转身离去,一袭白衣如画。“只愿你……不后悔。”
为他做尽一切,铲除异己。倾心以对,却走不尽这半途而废的誓约里你曾许诺的地久天长。
“韶儿,终是我负你,忘了我吧……”
“锦哥哥,”楚韶拭去眼角泪珠笑颜如花,转身离去,步步莲花。“如你……所愿。”
“轻抛韶华只为你许嫁,凡你所愿,我必相许。如今你如花美眷,江山在握,楚韶拜别。”迟锦看着手中信笺,眉目含笑。“我就知道,我的韶儿是那般骄傲。只是锦哥哥再也无法护你一世长安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在没有我的地方……咳……咳”点点血色染上墨痕,信纸飘落胸口,手中的相思终是放下……
那年长安十里红妆却许了别的姑娘,那年再不见楚氏女风华无双。
关外古道上,青衣瘦马遥望长安。“锦哥哥,若这为你所愿,我成全你。但愿你此后坐拥江山,万、寿、无、疆……”
只是天下之大,繁华如烟,却再找不到我的一世长安。
说来谁比谁更残忍,见与不见都是错,守与不守都寂寞。悲欢离合事,最后不过是说书人的酒后闲谈,唯愿你余生安好。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文章来源:李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