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今年十八岁了,在北京的工地上打工,挣着一个月两千多元的工资,家里已经有了结婚的 对象。弟弟比我小两岁,三年前还是一名初三的学生,不知人间疾苦。三年前弟弟从学校回家,给父亲说了一句“不想再上学了”。父亲听到这句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吸了两根烟,我不知道此时父亲心里想了些什么,大约半个小时后,父亲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那一年,弟弟十五岁,再也没回学校,跟随父母 到青岛打工。
十五岁的弟弟跟父母一起在工厂打工,那是我作为一名学生所不能想象的生活。据父母说,他 们是在一家鱼厂工作,穿着厚重的工作服,带着帽子和严实的口罩,在冷库中一站十多个小时,给鱼刮鳞,清理鱼脏。这样的生活对父母来说亦有些吃不消,我不知道年幼的弟弟是如何熬过那段时光的。听父亲说,有一次老板进车间巡查,看到弟弟动作有些慢,一脚把弟弟踹倒在了地上。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微红,声音 也有些哽咽。我有些不忍想到那个画面,我知道父亲当时一定心很痛。弟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在有些重男轻女的农村,弟弟一直是父亲的骄傲,而我也一直觉得没有人比弟弟在父亲心中更重要。虽然父亲从未娇纵过弟弟,他对弟弟严厉,但几乎没有动手打过他。那一刻看着父亲,我突然发现一直高大威严的父亲在我的眼中竟 变得有些脆弱。
但有时候,我们不是被上天捉弄便是被凡人捉弄。由于弟弟是童工,老板以此为借口,只发给 了弟弟极少的工资。父亲的气愤可想而知,然而弟弟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我曾试图探寻他的内心世界,问过他关于初次打工经历的想法,但他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那有啥呀,不很正常吗”。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我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我一直以为弟弟是个小孩子,在我眼里,他有些任性,爱耍赖,跟我打架争东 西,但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弟弟长大了,我有些看不懂他了。辗转过几个地方,弟弟已经在社会上待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具体经历了哪些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弟弟处事变得更成熟了,也有些圆滑了,弟弟总说“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社会调教的结果。
而我和弟弟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几乎只有过年回家才能聚到一起,平常弟弟也极少给我打电话,即使打了电话也只有寥寥数语。我曾征询过他关于我要做兼职挣钱的事,弟弟这样回答“不差你那一点儿钱,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弟弟的回答越来越像父亲了。
我曾以为上学才是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后来我明白这条路并不是适合 所有人的。我曾鄙夷过弟弟的选择,因为我可以一眼看穿他今后的生活。在家乡的农村,辍学后的男孩女孩在外打几年工,就要在家相亲,订个结婚对象准备结婚了,接下来便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为了孩子献出自己的余生。我觉得弟弟也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有些煎熬,但弟弟的话是这样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觉得这 样的生活就挺适合我的”。我突然发现我并没有权利评价一种生活的好坏,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选择的生活,而大众所认为的也并非是适合所有人的,只要自己活得顺心便是最惬意的生活。
弟弟再过两年就要结婚了,这是父母最高兴的事,而我突然想到一个太过温馨美好的画面:洒满一地余晖的午后,干净整洁的小院里,已有大人摸样的弟弟手牵着脚步蹒跚的幼儿,缓缓走向我们脊背已有些弯曲的父母。
文学院 2013级汉语国际教育班
徐山芳 13183365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