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再也无法想象出你当年模样,那个印在时光里的洛阳。
去时洛阳的牡丹尚早,哪怕游人如织千呼万唤也不肯放低了身价,稀稀落落地开了几朵,藏在花坛里,一点也看不出“花开时节动京城”的雍容华贵。大片大片青涩的花苞嘲弄地看着拍照的游人,依稀还是当初触怒女皇的骄傲。转过花坛,便是雕梁画栋的连廊,重檐朱漆,美轮美奂。连廊外依依婆娑的烟柳绕着半大的湖泊,招摇着过往的繁华,墙角处伸出的红叶树,点缀出春天的明媚。乍看去,花木纷繁,人间正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模样,一个王城公园,复制不出偌大的洛阳名都。我知你当年必是名花倾国,盛世如歌。
威仪的雕塑矗立在那里,追忆着先祖的辉煌。“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气势恢宏的陪葬坑中,车马都在时光与泥土中逐渐失去光泽。排列的车马,褪去了入葬时的华丽与庄严,只剩下斑驳的遗骨,还在拱卫着天子的尊严。次第铺陈的王器,泛着冷冽的光,仿佛还是诸侯进献,王城耸立的东周光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模样,天子驾六,只今也不过是墙壁上排列的文字与图片,留给后人一片唏嘘。我知你当年必是赫赫威仪,君临八方。
衣香鬓影,灯火霓虹。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向洛阳最辉煌的时代。朱红的宫门,漆金的门环,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那巍峨的銮驾上坐着谁的君王?侧室中衣衫华丽的雕像,屏幕中四季轮回的洛阳城,竖立的建言十二柱,无不展示着那段璀璨的历史。明堂内往来穿梭的姑娘,穿着浅粉对襟上襦并湖蓝齐胸襦裙,裙头绣着展翅欲飞的仙鹤,走动间衣袂飘摇,把我们的视线拉回到千年前的一幕。则天皇帝在明堂登基时,宫装如花的女子是否也是这般雅致秀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模样,后人于史册中窥见一角,极尽想象仿出的宫殿,怎比得上大唐盛世倾国之力的奢华?我知你当年必是行歌落梅,万邦来朝。
卫坡中幽深的院落,曾收藏着多少的悲欢离合。推开老旧的木门,枯藤攀在墙头,像是那段褪色的时光,拉长的过道,延伸出一段尘封的回忆。当时卫家分姓的场景出现在市井闲谈中,卖吃食的小哥还在向过往的游人解释着。坐在当门纺织的妇人不见了,腐朽的纺机落满尘土,写尽岁月的沧桑。推开那扇雕花的门,那拔步床也有过鲜艳的过往,曾有娇羞的新嫁娘,坐在床边交付了一生的思量。门前合欢树,荣华一段春。春去春复来,不见旧故人。天井中的桃树尚有余力,横斜伸出的枝丫上开着三两桃花,为这灰沉的古建筑中带来几分春色。祠堂大门紧紧的关闭着,透过缝隙,只看得到高高的屋檐。门墙承载了太过厚重的岁月,斑驳的墙体露出青灰的石砖,路旁尚有雕莲花图的石缸,缸底残余着昨夜的雨水,低头望去,只见一角墙檐与半片天空。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模样,落尽繁华,满面风霜。我知你当年必是灯火明灭,锦绣未央。
我一步步循着前人的足迹去寻找你,人潮来去,熙熙攘攘,却都不是你当年模样。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时光留不住你,你亦锁不停时光。我想,我再也无法想象出你当年模样,正如那段回不去的过往。
(文章来源:李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