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那个晌午,空气中已带有丝丝清凉,懒洋洋的阳光照进人们的心房,亮起一片天地,街边的柳树枝桠微微地摆动着,宽宽的柏油马路上并无太多行人和汽车的痕迹,几只金黄色的蜜蜂悠悠的朝公园的方向飞去。公园里的树荫下,一群老太太正在热火朝天地排练着新学的广场舞,还有一群老大爷正在棋盘上进行激烈的厮杀,几只哈巴狗卧在一旁,慵懒而又憨态可掬的伸着舌头,两只柔软的耳朵耷拉在一旁,黑亮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知璐拎着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然而,待她走过公园时,她加紧了脚步,似乎想要避开这个其乐融融的地方。终于,她在一家有些破旧的修车行停了下来。“我说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了,让你买个东西能买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我正等着呢!”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车行经理一见知璐就吼道。知璐的头低垂着,没有任何反应。经理看到这个样子的知璐似乎更加暴躁了,“算了,看见你就烦,东西给我,快干活去。”他不耐烦的说着,同时将知璐手中的袋子夺去,然后像一只鸭子似的扭进用玻璃隔开的休息室。知路的头又往下低了些,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走向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在休息室内,烟雾缭绕,经理正和几个店员玩着扑克,喝着啤酒,场面十分“热闹”。“请问林知璐在吗?”一道声音在车行内响起,知璐并未应声。“请问林知璐在吗?”那声音又大了些。“林知璐,没听见有人喊你吗?自己不会应啊。”经理不耐烦地吼道。
知璐站起身,走出车行,看到一个有些矮小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整洁的黑色西装,手中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脸上洋溢着笑容,貌似其中还有一丝丝的讨好。“璐璐,叔叔都来这么多回了,你就跟叔叔去车队吧!你也知道之前队里就全靠你爸一个人,现在你爸他—唉!璐璐,你……”男人不停的絮叨着。“刘教练,您知道我不可能去的,您该走了。”知璐有些烦了。“璐璐,我知道你因为你爸的事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可是你也要为自己的未来想想啊,你——”“刘教练,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请您以后不要再来了。”不等男人说完,知璐就开口打断了他,然后转身走回车行。男人望着知璐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转身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知璐的脚步顿了顿,手指微蜷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干活,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神情比先前更加冰冷,下嘴唇有咬过的浅白痕迹。
已近深夜,皎洁的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斜斜地照在地上,有细细的风吹拂而来,使洒在地上的月光变换着形状。知璐就是在这时下了班,回到“家”的。她的家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屋内仅有一张沙发和一台电视,她穿过客厅,推开卧室门,直直的倒进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床上起来。那一瞬间,似乎有水珠从她的脸上划过,她坐在地上,从床下拖出了一个古朴的箱子。她有些颤抖的将箱子打开,箱内装满了证书、奖杯和照片。知璐轻轻地拂过这些象征着荣誉的东西,双眼不知望向了何处。
“璐璐,看,爸爸又获奖了,你为不为爸爸高兴啊?”林爸一把抱起还是小豆丁的知璐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
“切,谁稀罕呀,以后我肯定比你强,得的奖肯定是你的二倍,不,五倍!”小豆丁傲娇地伸出手指比划。
“对,我家璐璐啊,将来肯定比爸爸更加优秀,爸爸就等着那一天好不好?”
……
“老林,快来,咱俩赛一场!”十八岁的知璐,穿着一身黑色的赛车服,青春,又帅气。
“哎呀,再比你也超不过我。我可是玩儿了几十年了,要是让你这个刚刚学会的小丫头片子超过了,那还了得。”林爸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切,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我还真就超过你了呢。”
“好、好,试试就试试。来,开始吧!”
……
“哈哈,又输了吧,看来你还是不行哦。”林爸狡黠地笑着。
“哼,林潇同志,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已经二十岁的知璐跺跺脚,笑骂着。
“好好好,爸爸错了,我女儿最棒最优秀,也最爱爸爸了,所以肯定不会不理爸爸的,对不对?”
……
“您好,请问是林潇的家属吗?”
“我是,您是?”
“我这里是xx市第一人民医院,林潇先生在今天的比赛中不幸车祸身亡,请您马上赶过来……”
尚且携带着温度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
“璐璐,你爸他—你爸比赛时,有一辆车横插过来,你爸来不及躲避,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主办方根据协议做出让我们这边担负起所有责任的决定,你家的所有财产都搭了进去,这种事情谁也没有想到,真是—唉!璐璐,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还是得向前看……”
……
一阵风拂过,知璐蓦得惊醒,她恍惚了一阵,然后轻柔的合上箱子,爬到床上,闭上眼睛,一丝微弱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宁静而又寂寥。
窗外有几只麻雀在叫着,转眼又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修车行里,知璐正躺在车下做着最后的检查工作。“林知璐,你的工资。”经理站在车前道。知璐慢慢的从车下出来,接过了经理手中的钞票,数了数。“为什么少了一半?”知路看向经理。经理的脸上掠过一丝的心虚,但他很快就掩饰了下去,并朝知璐大声嚷嚷,“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这个月总有人来找你,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所以误工费就直接从你工资里扣。”“可是我并没有影响到别人。”“我说影响就是影响了,你有意见?有意见就滚蛋,我这个小车行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经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声特别的大,似乎想要把房子给震塌。知璐呆望着,眼睛中似乎有什么想要冲破束缚,爆发出来,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回到了她的“家”。她躺在床上,失神的望着天花板,过去的一幕幕在脑中旋转。猛地,她坐起身。“刘叔叔,我同意了。”说完不待对方的回复便挂断了电话,她的眼睛里渐渐浮出水花,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
车道上,一辆赛车轰鸣着向前方飞去,却是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驾驶席上,知璐面色苍白,手有些微颤的重重砸向方向盘。一次次的出发,一次次的中止,一次次的失败,这些在她的身上不断的循环着,而她的心也正在渐凉。
“璐璐,知道你名字的寓意吗?”
“我的名字还有寓意吗?林知璐?是什么呀,爸爸?”
“‘知璐’就是‘知路’,爸爸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并能一直为之坚持下去,知道吗?”
“不太明白,不过我还是好喜欢我的名字!”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
“爸爸,我已经明白了,我一定会做到的。”轻轻的话语停留在空气里,知璐的眼睛里映出了坚定。
黑金色的赛车再次启动,在蓝天下,白云间,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窗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天蓝蓝的、云白白的,未来一定也是美好的……(投稿/文学院 马璐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