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妈妈秩序井然,而外婆一团混乱。爱莎曾经读到过“混乱是上帝的邻居”,但妈妈说如果混乱搬到了上帝的领地上,那只会是因为混乱本人再也受不了与外婆为邻。
妈妈为所有事务都设置了文件夹和日程表,她的手机总会在会议开始前的十五分钟响起一声小小的叮当提醒音。外婆把自己需要记住的事情直接写在墙上。不仅仅在家这样,在任何墙上都写,不管她在哪里。这不是一个完美的方法,因为为了想起一个特定事项,她必须回到写下这件事的同一地点。当爱莎指出这个缺陷时,外婆愤然回答道:“我弄丢一面厨房墙的概率总比你妈搞丢她那部破手机小得多!”然而,随后爱莎就指出,妈妈从不弄丢任何东西。听到这话,外婆翻个白眼,叹口气:“对,对,当然你妈是个例外。这个逻辑只适用于……你知道的……不那么完美的人。”
完美是妈妈的超能力。她不像外婆那么有趣,但另一方面她总是知道爱莎的格兰芬多围巾在哪儿。“除非连你妈妈都找不到,否则没什么东西会真的不见了。”每当妈妈将围巾戴在爱莎脖子上时,外婆总会这么说。
爱莎的妈妈是领导者。“不仅在工作上,也在生活方式上。”外婆常常不屑地说。妈妈不是那种会和你相伴而行的人,而是更习惯被人追随。反之,爱莎的外婆却是你避之不及的那种类型,她这辈子从未找到过一条消失的围巾。
外婆不喜欢那些当老板的人,在这家医院时问题尤为严重,因为妈妈在这儿表现得更加像个老板。因为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你太大惊小怪了,乌尔莉卡,天啊!”外婆透过厕所门大吼时,另一个护士进屋,妈妈再次在几张纸上写写画画,还说了一些数字。妈妈以她那克制的方式笑了笑,护士紧张地回以微笑。然后厕所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妈妈突然看上去很焦虑,当外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时,人们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拉开了厕所门。外婆全裸坐在马桶上,舒适地跷着二郎腿。她冲妈妈挥了挥点燃的香烟。
“有事吗?给点儿隐私,好吗?”
妈妈又按了按太阳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双手放在肚子上。外婆热切地朝她点头,挥着香烟,指向妈妈鼓起的肚子。
“你知道的,压力对我的新外孙可不好。记着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呢!”
“好像不是我忘记了这件事吧。”妈妈的回答很简短。
“说得好。”外婆咕哝着,深深吸了口烟。
“你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东西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爱莎,有多危险吗?”妈妈指着香烟说。
“别大惊小怪的!老早之前人们就开始抽烟了,到现在为止,还是有许多健康得不得了的孩子出生。你这一代人忘记了,在没有过敏测试和其他什么狗屁玩意儿之前,人类已经活了上千年,直到你们出现,开始觉得自己如此重要。人类还住在洞穴里时,你以为他们洗猛犸皮的时候,会用到什么三十二度温水机洗模式吗?”
“他们那时有香烟吗?”爱莎问。
“你别来找碴儿。”外婆说。
妈妈把手放在腹部。爱莎不确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小半”在里头踢腿,还是因为她想捂住她/他的耳朵。妈妈是“小半”的妈妈,乔治是“小半”的爸爸,所以“小半”是——或者说将会是——爱莎同母异父的妹妹/弟弟。她/他将会是一个完整的人,虽说与爱莎有一半的相同血缘,但绝不是一半的人,爱莎听到的是这样的保证。她在明白两者的区别前,疑惑了好一段日子。“作为一个聪明孩子,你有时候还真有点儿蠢。”爱莎问外婆时,外婆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她们吵了将近三个小时,几乎是她们之间吵架的最长纪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