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腔调》之朱湘(上)

2019-05-15 11:32:54  manager 

文史研究工作者提到朱湘,总会说鲁迅曾喻他是中国的济慈,以示显赫。对此颇有疑问,鲁迅和朱湘基本没有交集。再说了,中国的济慈也不是多高的评价,好上天了,也不过第二,别人的影子而已。奇怪的是朱湘研究者们如此津津乐道,大概研究现代文学的人,不攀上鲁迅的衣角,总觉得气短。

“中国的济慈”一语出自鲁迅一九二五年写给向培良的一封信,结尾说:

《莽原》第一期上,发了《槟榔集》两篇。第三篇斥朱湘的,我想可以删去,而移第四为第三。因为朱湘似乎也已经掉下去,没人提他了——虽然是中国的济慈。

这封信的内容,明显带有“批评”的笔调。为什么要删掉斥他的文章呢?因为“朱湘似乎也已经掉下去,没有人提他了”。朱湘在鲁迅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于是,鲁迅又写了一句话——“虽然是中国的济慈”,并且在前面加了一个破折号,这是明显“讽刺”的一个暗记。“虽然是”三字,实则说明当时文坛有人认为朱湘是中国的济慈,鲁迅不过拿来一用而已,可见“中国的济慈”云云,并非赞誉。

是中国的济慈,鲁迅不过拿来一用而已,可见“中国的济慈”云云,并非赞誉。

我读到朱湘的第一首诗是《采莲曲》:

小船呀轻飘,

杨柳呀风里颠摇。

荷叶呀翠盖,

荷花呀人样妖娆。

…………

那时候,正当青春年少,这种文字间极度的轻灵与柔美,一见之下,被勾住了。如今回过头看,不觉得这样的诗歌多差,但也不认为有多好。

民国旧人的新诗,读过一些,朱湘的东西别有风味。他的诗歌,从旧诗词里点化而出,五言七言,长短句,随意取用,安排得熨帖妥当,营造出一种很好的意境,这是同代诗人所没有的。

这是同代诗人所没有的。

《采莲曲》写于朱湘的婚姻生活时期,但文艺归文艺,生活是生活。因为和妻子是指腹为婚,接受过新思想的朱湘内心里颇有排斥,加上婚礼上大兄要他按旧有的程式行跪拜礼,朱湘只肯鞠躬。大兄面子上挂不住,大闹洞房,龙凤喜烛也给打成了两截。朱湘一气之下,当即就搬到了二嫂薛琪英家里。自此,本是同根生的兄弟,形同路人,相逢仿佛不识。

和诗歌相比,朱湘的散文还入不了上品。一来数量太少,二则个性不够鲜明。散文写作,见解、知识、阅历固然重要,但更需要字里行间的个性光芒。朱湘的散文平静,秀美,偶尔也有洞察人世的地方,《北海纪游》《烟卷》《书》《徒步旅行者》《江行的晨暮》等几篇比较经典,也最能表现其独有的风格,特别打动人心。尤其《北海纪游》里有这么一段:“……最后,白杨萧萧的叹起气来,惋惜舞蹈之易终以及墓中人的逐渐零落投阳去了。一群面庞黄瘪的小草也跟着点头,飒飒的微语,说是这些话不错。”这样的文字,清明澄澈中有一些萧瑟幽冷的气息。

朱湘喜欢写死亡,年轻时候写有一首《葬我》的诗歌:

葬我在荷花池内,

耳边有水蚓拖声,

在绿荷叶的灯上,

萤火虫时暗时明——

葬我在马缨花下,

永做芬芳的梦——

葬我在泰山之巅,

风声呜咽过孤松——

不然,就烧我成灰,

投入泛滥的春江,

与落花一同漂去,

无人知道的地方。

生老病死,死放在人生的最后,也是人生不可绕开的一个永恒话题。死是身体的寂灭,原本该是悲伤的,朱湘笔下却有种菩提树下佛陀的安详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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