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如若不是杀妻,作为一个天才,他的一生可以算得上差强人意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纠结于他最后那个选择,那个几乎将自己所有都断送的选择,走得太远,似乎已忘记了当初。在这本友人回忆录——《鱼乐:忆顾城》中,对此问题的纠结依然饱含其中。
为纪念顾城和谢烨逝世二十周年,北岛向舒婷、毅伟、王安忆、陈力川、尚德兰、大仙、顾彬、顾晓阳、艾略特·温伯格、钟文、文昕等11位顾城的友人邀文,最后形成九篇纪念文字。 此书为何名为鱼乐呢?大概是因为顾城曾经送给北岛的那幅毛笔字吧,那幅字只有两个字——“鱼乐”。顾城似乎对鱼情有独钟,他还曾送给尚德兰一幅字写着:鱼在盘子里想家。
顾城的悲剧结局,即便是如今,不论是读者,还是他的友人,都是无法绕开的一道墙。这不光是源于众人的好奇心与八卦,甚至是消费,更是凝结着叹惋与幽怨。 尽管王安忆理智地写道:“当事人均不在场了,我们必须慎重地对待每一点细节。所有的细节都是凌乱破碎的片段,在反复转述中组织成各式版本,越来越接近八卦,真相先是在喧哗,后在寂寞中淡薄下去。也许事情很简单,最明智的办法是不做推测,不下判断,保持对亡者的尊敬。”但王安忆还是气愤地说:“贾宝玉做和尚,还在完成功业之后,并且向父亲三叩谢恩安。哪吒如此负气,也要最后喊一声:爹爹,你的身子我还给你!而顾城说走就走,没一点回顾,天才其实是很可怕的。”
几乎所有人对他的回忆,都绕不开他的死,绕不开这个至今让人不解之谜。不过角度不一样,有人从精神层面分析,有人从感情裂变层面破译。 钟文认为,那是“一个本真的诗人无法逃避的悲剧”。“诗人为了追求纯真的本我,要么是疯,要么是死。要么像荷尔德林、尼采、克尔恺郭尔都疯了,要么就像保罗·策兰、曼德尔施塔姆、海子都自杀了。”舒婷回顾了自己所看到的顾城的生活细节,她认为顾城生活得太苦,“经济的重轭”一步步将他压垮。 陈力川在顾城早年的诗中找到关于他的死的伏笔,大仙则说:我们都是诗歌的难民。文昕认为他“死在最不纯洁的情感纠葛里,成为污秽的牺牲品”。 顾城的母亲则说,悲剧其实在他小时候从窗户上摔下去大脑受到损伤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北岛在本书序言中写道:“写下词语与空白之间,要说记忆并不怎么可靠,但又是真实的:碎片的拼凑或影像的重叠,构成我们共同的往事与梦想。”这些记忆的碎片,能还原真相不?能在读者头脑中拼出一个顾城不?我看,都是奢望。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我们也只能自说自话了。 谁又敢说了解别人呢?北岛曾经让王安忆猜“鱼乐”那副字是谁写的,王安忆猜不出。王安忆得知后惊讶道:“想不到那软软的小身子,永远不愿意长大的小身子,能写下力透纸背、金石般的笔画……人们都将他想得过于纤细,近乎孱弱,事实却未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旁观人永远无法知晓别人的苦与痛,即便是透过他的文字。 我偶然间读到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的一段话,似乎可以用在顾城与谢烨身上。马洛伊·山多尔在小说《伪装成独白的爱情》中写道:“真爱的目的不是幸福,不是田园诗般的浪漫,不是在盛开的椴树下,在沐浴着微醺灯光、散发着惬意香气的家门前手牵手地散步……这是生活,但不是爱情。爱是一道燃烧得更加颓丧,也更加危险的火焰。”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清华说:“从唯道德论的角度看,顾城也许不应该被写在这里,但是从一种更大意义的悲剧和诗意的层面上理解的话,他就变得很有必要。顾城文本的影响力几乎超过了所有当代诗人,这是我们无法将他绕开的理由。他的精神现象学意义虽然有更多负面的角度,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诗歌中也包含了更多幽暗的和深渊式的人性复杂内容,使其单纯的表达中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斯人已去,唯诗流芳。像艾略特·温伯格说的那样吧,“这是道家的一个悖论:当你忘记顾城时,你开始去阅读他。”这何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文章来源:网易蜗牛读书)